早於其他行業「自主停辦活動」

日本的文化藝術和娛樂界正面臨著嚴重危機。在4月7日政府發佈「緊急狀態宣言」之前一個多月，該行業便響應政府號召，「自主停辦活動」，很多戲劇和音樂會的現場演出都相繼取消或延期。何時恢復發正常，依然前景不明，業內損失不斷攀升。目前也沒有跡象表明政府會採取猶如歐美的那種文化藝術緊急援助政策。

安倍首相呼籲國內自主停辦文化和體育活動是在2月26日。「響應政府的號召，第二天開始大型劇場等就相繼關閉。雖說安倍的要求並沒有法律效力，但是大概因為業內有採取協調一致行動的壓力，而且考慮到社會責任，所以採取了這樣的行動。」 熟悉有關藝術和娛樂行業法律問題的福井健策律師說：「很多現場演出活動無法如期舉辦。取消的決定越是臨近活動舉辦時期，蒙受的損失越大。首相安倍身邊的人沒有充分理解這種業內模式，恐怕只是自上而下地最早選擇了文體活動來發佈相關指示，也沒有聽取專家小組的意見。」

據全國公立文化設施協會調查，設施主辦的活動2月下旬到3月中旬取消率已高達90%。

「比如戲劇演出，可容納700～1000人的劇場在臨近演出的1個月前取消活動，主辦方將蒙受1億日元以上的損失。演出至少從半年前開始準備，演職人員的排練和籌備工作、確保演出場地、舞美設計、廣告宣傳等，均已投入了全部經費，而演出取消後，還要給觀眾全額退票。」

PIA總研公司公佈了政府的限令對文化和體育活動帶來的影響。截至3月23日，由於公演取消導致收入歸零或減少的活動有8.1萬場，未能入場的觀眾達5800萬人，門票總額高達1750億日元。如果到5月末仍不能恢復正常，則損失金額預計將達3300億日元。

應事先與主辦方協商

針對因公演取消或延期所導致的經濟損失，中央和地方政府均對直接補償持消極態度。東京都知事小池一方面要求演出方自主停辦活動，另一方面又表示：「關於補償事宜，動用稅款是否確實妥當，還需要討論。」（3月23日）

首相安倍在記者會上稱「絕不能讓文化之火熄滅」，但又暗示，政府很難動用稅款彌補損失，可以用補貼的方式來解決。（3月28日）

 「因為是『自主停辦活動』，所以不予補償損失，這種邏輯有違常理。如果說對文化藝術活動和現場演出活動不能特殊對待的話，那麼至少應該採取相應措施，以公正地反映出這個行業的損失比其他行業更早、更大。」福井律師說：「如果在早些時候告知活動主辦方政府將提出『自主停辦活動』的要求，與其進行協商，那麼損失有可能減半。2月末突然提出要求，很多現場活動被迫取消，可是小酒館裡大家照常吃喝，遊戲廳也在營業。民眾呼籲擁擠的電車中感染風險很高，政府也沒有以足夠的力度進行限制。提早6周要求文化藝術界『自主停辦活動』，至少這段時間的損失應當予以補償。另外，現場活動也有各種形式。最近劇場和演出廳的通風標準都很嚴格，戲劇和古典音樂會上的觀眾也是不講話的，發佈措施應當考慮到這樣的差異並進行區別對待。有人在LIVE HOUSE被感染，結果是所有的現場活動立即全部遭到『敵視』。當然，如果能像歐美那樣在和補償掛鉤的情況下，要求主辦方取消活動，則另當別論。比如在倫敦，劇場和餐館、酒吧、夜總會同時停業，與此相應的援助政策也是同時發佈的。」

很多國家政府都迅速表明援助

一些國家很早就發佈了援助文化行業的措施。在英國，政府所屬的英格蘭藝術委員會3月24日表示，向文化事業團體、自由職業者及藝術家發放1.6億英鎊（約合212億日圓）的緊急援助；美國藝術界有完善的捐贈稅制做後盾，這次美國政府決定，通過美國國家藝術基金會（NEA）等5家非營利組織，向該行業直接發放總額超過2.3億美元（約合250億日圓）的援助款項；德國於3月25日在聯邦議會上通過了總額為7500億歐元（約合89萬億日圓）的財政一攬子援助計畫，其中上限為500億歐元（約合6兆日圓）的撥款發放給藝術家及個體經營者。引人注目的是，文化部長莫妮卡･格魯特爾強調說：「」藝術家如今是為維持生命而不可或缺的存在。」

然而在日本，文化廳廳長宮田亮平3月27日發表談話稱：「為了戰勝病毒，我將帶頭為文化藝術產業提供比以往更大的支援」，「黑夜總會過去，黎明終將到來！現在正是我們相信文化的力量、共同前進的時候」，然而，他卻沒有提出具體的支援措施。福井律師說：「文化廳的年度預算在1000億日圓左右，其中很大一部分無疑是用於文化遺產保護的。恐怕會有很多人感到失望，他們認為很難期待文化廳有所作為。」

疫情過後則為時晚矣

4月7日，政府公佈了緊急經濟對策。其中針對包括自由職業者在內的個體經營者或中小企業，設立了「持續化補貼」（暫稱），向經營收入比上年同月減少50%以上的經營者發放上限100萬到200萬日圓的補貼。此外政府還表示，可以讓活動取消但不申請退票的觀眾適用捐贈抵扣個稅制度，或者作為疫情結束後刺激消費的環節之一，為購買了活動門票的消費者採取打折、積分或發放優惠券的「Go to campaign」（暫稱）措施，或者發放補貼。

「雖然有些舞臺藝術人員認為通過『持續化補貼』讓小規模經營者得以喘息，不過和其他國家相比，無論是對策還是補貼都不可否認地給人以緩慢之感，手續也非常繁瑣，而且對中等規模以上的活動還沒有起到救濟作用。」福井指出：「向沒有被納入目前援助政策的主辦方提供緊急援助是必不可少的。有些經營者已經面臨破產危機。如果6月前後知名公司破產，政府可能會驟然間陷入慌亂，但已經為時晚矣。現在不給予援助，活動主辦方一籌莫展，等新冠肺炎疫情平息後再想提供援助，很可能都已經無濟於事了。」

4月8日，全國知事會發佈了「緊急建議」，呼籲政府早日對因為自覺停辦或取消活動而遭受經濟損失的公司予以補償。「這個建議是值得稱讚的，可是如果向國家要求補償的話，恐怕地方政府要率先採取補償措施。中央和地方政府應當就補償事宜進行協商，地方政府向即將破產的經營者提供救急性質的損失補償，請求國家給予一定比例的補貼。否則文化設施很可能接連破產。在此尤其強烈呼籲東京都採取措施。」

能否自信地推廣「COOL JAPAN」計畫

新冠危機終將平息，為使今後同樣的危機防患於未然，活動有關人員與政府之間應當持續進行資訊共用與協商，以便就理想的援助形式及活動的恢復達成共識。此外福井還認為，目前民間的「演藝活動取消保險」，並未涵蓋因感染症等而有可能造成的損失擴大，因此政府還可考慮設立公共保險制度。「中央和地方政府不予以補償，保險也不起作用，那麼最終只有將損失轉嫁給觀眾，也就是說，為了防止感染症蔓延而取消活動，主辦方恐怕只能轉而規定不給觀眾退票了。這實在是對不起觀眾之舉，但也只能請觀眾理解，如果不這樣做，經營者就剩死路一條了。」

福井說，正因為眼下無法自由外出，所以會有很多人切身體會到了演出和音樂會等活動的重要性，「人們各自的想法和感受即便有所不同，但文化藝術活動卻是我們生命中必不可缺的。不過，文藝演出活動收益低，經營者的經濟基礎薄弱。和歐洲各國相比，日本的國家預算中文化事業所占比例低，甚至比鄰國韓國還要低。另外，美國採取的不是直接補貼的形式，而是通過稅制優惠措施獎勵捐贈，在這方面，日本的捐贈稅制也不完善。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依靠民間的努力，包括贊助企業和民間財團的資助，日本的文化藝術和娛樂活動在世界上依然獨樹一幟。即使政府從現在開始追加緊急援助，也難以消除人們心中『太晚太少』的預感。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前景是：破產和離職者不斷增加，民間只有自力更生堅持下去。若事至如此，那麼政府還有什麼資格推廣『COOL JAPAN』（酷日本）計畫呢？」

標題圖片：歌舞伎座上演的《三月大歌舞伎》宣佈取消的通知，2020年3月15日，東京銀座（時事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