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赤道附近的熱帶雨林到北極凍土苔原，多年來，我走遍了全球不同地貌的各種地方。我深刻感受到，一片土地的生態系統是由那裡的水和陽光決定的。正是這兩個條件讓大地成為森林、雪原、沙漠，造就了千變萬化的地球環境。地球形成之後，溫度逐漸降低，水蒸氣凝結成水，進而形成原始海洋；38億年前，最初的生命在海洋中誕生並進化至今——如此理解，不足為奇。

湖泊、沼澤、河川會隨著氣象變化呈現出瞬息萬變的景象。不僅如此，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位置變化的太陽，也會為我們帶來不同景色。當陽光穿過雲層，陰暗的湖面瞬間熠熠閃亮，心中的陰霾也隨之一掃而去。這種細膩而富於變化的淡水環境在北海道尤多，這也是我為這片北國大地所吸引的重要原因。

火山孕育的湖泊

北海道的許多湖泊多是因火山而形成的。我所居住的屈斜路湖一帶，是道東（指北海道東部地區——譯註）湖泊尤其集中的地區，這些湖泊幾乎都是火山活動的產物。阿寒湖、屈斜路湖、摩周湖等等，全是在火山噴發形成的大窪地中積水而成的火口湖。其中，周長57公里的屈斜路湖是日本最大的火口湖。

位於阿寒摩周國立公園內的湖泊Penketo（來源於阿依努語，意為「上面的湖」）。湖泊被阿寒湖（釧路市）深處禁入區的針葉林環繞

Penketo（右下）的湖水流經其下游的Panketo（在阿依努語中意為「下面的湖」，左上——譯註）和阿寒湖，流入阿寒川。古時，阿寒湖曾是一個巨大的火口湖，後因泥沙淤積被分隔成了3個湖

傍晚，冷鋒面帶來的陣雨過後，屈斜路湖（弟子屈町）的湖面上架起一道彩虹

黎明前霧氣升騰的然別湖。然別湖是由火山噴發堵塞河流後形成的「堰塞湖」。海拔810公尺，是北海道最高的湖，位於大雪山國家公園內

摩周湖的伏流湧出，形成神之子池

湖泊的變化與遺憾

2月初一個極寒的早晨，我在長野縣諏訪湖目睹過著名的「御神渡」現象。結冰的湖面逐漸膨脹，發出如動物鳴叫般的聲響。強風卷起積雪，露出湖面上的冰層；在陣陣狂風中，「雪煙」在空中升騰。此時，冰面再次發出「鳴叫」，湖面上冰雪四濺，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冰面瞬間爆出裂紋，並瞬速向遠處蜿蜒而去。第2天，湖上隆起了高達1公尺多的推冰，在日本被稱作「御神渡」。

隆冬時節，北海道道東的湖泊表面會被厚達30公分的冰層完全覆蓋。剛移居到屈斜路湖湖畔時，只要在家，我早上總會出去散步，因此也見過一次屈斜路湖上的這種自然現象。此後30年裡，每年冬天都會發生這一現象，但遺憾的是，我未能再次親眼目睹這一奇觀。

此外，我還有一個遺憾。當時，屈斜路湖的湖面晴天時會呈現出晶瑩的翠綠色。這是由於1938年的屈斜路地震造成湖底湧出溫泉，使湖水變為強酸性，因而呈現出美麗的綠色。不過如今，隨著酸性減弱，曾經消失的魚兒漸漸「重現江湖」，讓美麗的翠綠色湖面成為了歷史。

冬天的屈斜路湖，雲霧散去後景色壯闊

大約從10多年前開始，距離屈斜路湖以東20公里的摩周湖逐漸不再全部結冰，時至今日，湖面完全被冰覆蓋的情況已經變得非常罕見。銀裝素裹的摩周湖如夢似幻，然而或許是由於氣候變化，這種美景已經不復存在，這一點也讓我感到十分悲傷。

近10年來湖面不再全部結冰的摩周湖（弟子屈町）

沼澤的寶庫

有一種在北海道之外不太常見的湖泊，名為海跡湖（潟湖）。潟湖是因海岸上的沙嘴（即沙子在海水中堆積形成的細長條狀沙堤）或沙洲（沙嘴延伸至入海口的部分）將部分水域與外海分隔開來而形成的湖。當水面下降或被河流帶來的泥沙填埋時，它就變成了沼澤。到了夏季，海跡湖一帶的沼澤上植被豐茂，許多地方還會形成「原生花園」（在沙丘上形成的天然花海）。在北海道的道東，風蓮湖（位於根室市和別海町）、塘路湖（位於標茶町）、野付岬以及佐呂間湖周邊的沼澤上繁花似錦，令人賞心悅目。

風蓮湖（位於根室市和別海町）是著名的大天鵝遷徙途徑地，在這裡可以觀察到300多種野鳥

位於釧路濕原東側的塘路湖（標茶町）。到了秋天，鹽角草（海蓬子）變成紅色

釧路濕原面積268.6平方公里，占日本沼澤面積的6成。根據地史，這片沼澤起源於潟湖。到了冬季，這裡就成為雁類、野鴨等水鳥遷徙的中繼站。

釧路川蜿蜒流過釧路濕原

在大雪山脈旭岳的高海拔地帶，分佈著堪稱「天空之沼」的沼澤

孕育生命的河流

據說，歐美人看到日本的河流時，常常感覺這些河流就像是由一連串小瀑布組成的，與他們印象中的河截然不同。這是因為日本的山與海距離非常近，因此多急流而少有寬闊的大河。或許，歐美人所熟悉的「河流」在日本只存在於北海道，比如石狩川、天鹽川、十勝川等，這些河流都各具大河的氣質。北海道的河流有幾個顯著特點。首先，它們都源自海拔比日本阿爾卑斯山脈低1000公尺左右的山嶽地帶。

第2，它們往往都有兩個汛期，分別是4-5月的融雪期和7-9月的颱風或降雨集中期，天鹽川河口就是典型代表。

第3，北海道的河流中有大量從海裡溯流而上、到上游產卵的魚類，例如鮭魚和鱒魚之類。白鮭、粉紅鮭、櫻鱒等出生在河流中的小魚在回游鄂霍次克海或北太平洋後，產卵時又會回到它們出生的河流。

斜里川上游的「櫻花瀑布」（清裡町），在這裡可以看到為了產卵從鄂霍次克海回來的櫻鱒飛躍瀑布的壯觀景象

因沙塵而泛黃、渾濁的天鹽川（位於天鹽町）河口。過去，沙塵北上的範圍不會超過青森縣八甲田山，但如今，就連北海道北部也會受到影響

初夏時節，盛放的日本水毛茛將西別川（標茶町）裝點得分外美麗

阿寒川上游（釧路市），流水撞擊在岩石上，激起水花

大雪紛飛的釧路川最上游（弟子屈町）

流經釧路濕原的雪裡川（鶴居村）。冬日清晨，沿岸可以看到霧凇

日本的淡水環境在春夏秋冬各有不同的美。特別是在北國大地北海道，到了冬季，即使白天氣溫也會低於零度，因此湖泊、沼澤和河流的一大特點，便是水會變成冰雪，令往日的景象大為改觀。

攝影、撰文：水越武

標題圖片：丹頂鶴的家鄉雪裡川，即使在冬季也不會結冰